说实话,许安对于那几本书还真是挺感兴趣的。
如果有机会的话,她一点儿也不介意再向饶大爷讨要上几本类似的书籍。
如此有意思的书,原世界里可看不到。
大概是上天会特别眷顾倒霉孩子,韩医生前脚刚走,曹操后脚就到。
许安倚在门边,满头黑线地看着那位蹲在她房门左侧走廊上的奇人。
老大爷虽然上了年纪,但精神状态不可谓不饱满。
绵长而粗糙的发丝,宽大到不合身的病服,手里还持着一只极具风味的老式凉拖鞋。
老大爷盯着许安看了一会,默默把手中的老式凉拖鞋凑近右耳处,狗狗祟祟的,但声音洪亮:“喂,小十一,你去哪了?”
“你赶紧回来,有陌生人闯——”
话音未落。
许安就一手捂嘴一手拖人,连拉带拽的把饶姓老大爷扯了进来。
“砰!”
——房门是踹关上的。
饶大爷是个不太安分的刺头大爷,个子又高,高到需要许安踮着脚,才堪堪能进行捂嘴动作。
僵持数十分钟后,饶大爷终于稍稍冷静下来,最起码抗议的音量变小了。
感到疲惫的许安一手把人按在小板凳上,一手放在嘴边作出“禁声”的手势。
“嘘!”
“别瞎说,我明明就是十一,我只是出去了一趟,刚刚才回来。”许安的表情格外严肃。
“你才不是小十一。”
可惜饶大爷没有相信她的说辞,并偷偷地用眼神剜了她一眼,“你是个小偷,偷人身体的小……”
偷……
——饶大爷嘴巴再度被捂上。
说实话,真实身份突然被人看穿,许安是有危机感的。
但一想到,看穿她身份的饶大爷是个疯老头,许安又觉得心安不少。
“唔……”
沉吟两秒,许安决定和饶大爷来一场精神病患者之间的正常交流。
“韩医生发现你送我的那些书了。”许安毫不犹豫地直接打出一张明牌。
这话题转折的很突然。
饶大爷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张了张嘴,却愣是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韩医生很生气,他把书都收走了并打算找你聊聊。”
许安语气幽幽,她这是打算乘胜追击。
作为单核生物?精神病患者,饶大爷的脑子容量只允许他同时思考一件事。
很快,在许安接二连三的攻势下,饶大爷彻底遗忘了他来8号病房的初衷。
用韩医生来对付饶大爷,无疑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犹记得,一个月前。
那时候的饶大爷还执着的认为自己是朵蘑菇。
韩医生前来替原主定期复查,路过饶大爷时,秉承着治一个是治,治两个也是治的工作原则,韩医生贴心的把饶大爷脚朝下,头在上,埋进了院门前的土坑里。
说什么,蘑菇都是在土里生长的,不埋土里的蘑菇是长不大的。
饶大爷信了。
可结果是残酷的。
韩医生埋错了地方,蘑菇喜阴不喜晒,饶大爷被晒成了一朵干菇。
再也没有开伞的可能性。
韩医生毁了饶大爷作为蘑菇的尊严,饶大爷破碎地很彻底。
没有人乐意见到扼杀自己梦想的仇人,精神病患者也不例外。
饶大爷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虽然他找事的样子很帅气,但他逃走的模样也真的很狼狈。
甚至狼狈的有些可爱。
手腕处倒计时结束前,许安如是想。
*
早六点,大抵是受生物钟的影响,许安从睡梦中醒来。
身下依旧是那熟悉的硬质木床,身上穿着的,也从蓝白色病服再度变回了她所熟悉的波点睡衣,睡衣的右下角处还印着两只可爱的线条小狗。
这倒并非是因为许安对这种风格情有独钟,仅仅只是因为这是外婆给她买的。
窗外的天空灰茫茫一片,许安换上一身干净整洁的校服,以像猫一样的姿态趴在窗台边。
与现代都市里那些高耸的高层楼房不同,这院子里都是些上世纪七十年代遗留下来的五层小矮楼,没有燃气、没有电梯,下水道堵塞更是常事。
居民楼里各家做早餐的声音都清晰可闻,既有豆子被打破所散发出来的浓郁香气,也有鸡蛋和面条互相碰撞后飘散出的诱人香味。
许安慢慢地抬起手,凝视着自己手腕处的倒计时。
白色数字依旧在悄无声息地变动着——【倒计时17:45:49】
许安推测,自己应该是零点的时候回来的。
无痛穿越,挺好的。
看了眼日历,又看了眼空无一人的客厅,许安掏出手机,播了出去:“喂,你……”
不等她说完,电话那头的声音就粗暴地打断了她:“要生活费找你外婆去,我没钱,你要有本事就把你外婆的存折弄到手。”
说话间,电话的另一头还传来搓麻将的嘈杂声音。
不肖说,肯定又是和那帮狐朋狗友聚集在某个见不得光地下麻将馆里搓麻将。
一群人就如同阴沟里的老鼠,见不得天日。
至于外婆的存折,实际上许安早就拿到手了。
准确的说,三年前,外婆就把存折交到了许安手上。
三万两千多块,外婆存了一辈子。
后来,外婆被诊断出患上了胃癌。
第一期治疗结束后,如果许安没有记错,存折里应该还剩下32块5毛6。
“我不要钱”,许安平淡的答到:“我已经很久没有问你要过钱了。”
余世博打开免提,随手把手机甩在牌桌上。
“那你要什么?要爱吗?要我说几遍你才能懂,你那不负责的混蛋爸妈早就抛弃你了,至于所谓的抚养费,我更是一分都没见到。”
抚养费?
许安嗤笑一声。
余世博负债缠身多年,唯一留存至今仍在使用的银行卡只剩一张工行卡。
账单明细里除了寥寥几条红颜色的进账外,其余一大片,全是各种绿颜色的支出,划上十分钟都拉不到底。
红颜色的进账也很规律,从她八岁起,每半年,这张卡里都会收到一笔数额高达二十万元的转账。
按照A市的水准,这笔钱用于一家五口的家庭生活都是绰绰有余。
哪怕规划不得当,每个月也都能剩下不少。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她父母支付的赡养费。
十三岁那年,许安把那张工行卡偷了出来,想要去银行更改信息亦或者是注销银行卡。
但因不符合流程,全都失败了。
转账是父母离开前就设定好的定期打款。
联系不上父母,哪怕是许安也无权对此作出任何更改。
后来,余世博发现了许安偷卡的事情,狠狠把她揍了一顿。
也就是这次过后,许安去学了格斗术。
现下许安没心思和余世博争论这个问题,只干巴巴撂下一句,“明天是周六,你记得去医院看外婆。”
熬了一整夜,本就牌运不好,现在又被打呛,余世博很是不耐烦,“许安,请问我是没有名字吗?老子是你舅舅,不是你的下人,我明天想去哪还需要向你打报告吗?”
点了点右手边放着的一沓红钞票,余世博数出五张甩在桌上,大声嚷到:
“下一把,赶紧的。”
紧接着,嘈杂的洗牌声传来,像是记起什么,余世博的嗓门又大了起来,“对了,你那个家教兼职的工资是不是快发了,到时候记得给你舅转点,我……”
许安扣着电话的手指略微收紧,果断挂了电话。
要不是怕明天自己回不来,外婆无人照顾,她才懒得给那个畜生打电话。
虽然那个人一开始也没那么畜生。
如果……爸妈还在的话。
穿起外套,拿上钥匙,许安出门了。
旧居民楼的楼道一向很窄,为了把她那辆破旧的自行车一起带着,许安只能侧着身子下楼。
其实楼下有可以停放自行车的车棚,但早些年的时候,车被偷了一次,打那之后,许安就不愿再把车停放在楼下车棚了。
天才刚蒙蒙亮,路上的行人和车都不多。
许安站起来把车子踩的飞快,她一向喜欢这种有些刺激的感觉。
到达教室的时候,班上的其他同学都还没来。
打开课室灯,许安找到她的座位坐下,掏出昨晚还没来的及写完的试卷继续写。
高三的生活甚至可以称的上是枯燥。
除了写题、讲题就只剩下做卷子。
今天是周五,各科的卷子摞在一起,厚厚一沓,极具分量。
许安把卷子塞进书包。
下课铃一响,她是第一个出校门的。
外婆的病情是半年前开始恶化的,医生建议最好能住院治疗。
那时候家里压根掏不出那么多钱,最困难的时候,许安动了卖房的心思。
把爸爸妈妈留给她的那套房子给卖了。
卖房这件事,混蛋舅舅自然是举双手赞成的。
那套房子的地段很好,位处市中心大商圈,交通便利,又是市里有名的学区房。
他垂涎那套房很久了,奈何一直找不到房产证,不然早在第一次欠下高额赌债的时候,房子就已经被他卖掉了。
可是外婆不同意,甚至扬言,要是许安敢卖房,她立刻就放弃治疗。
面对外婆的以死相逼,许安只能妥协。
最后,许安和舅舅签了长达二十年的房屋租赁合同,以此换取外婆的住院费和治疗费。
“许安,你又来啦?”路过的护士长递给许安一根棒棒糖,打断了她的思绪。
许安低头撕开糖纸,咬进嘴里的时候,刚好把数学试卷的最后一题写完,“嗯。”
“你外婆最近心情挺好的,不用担心。”
护士长交代了几句,又拿着病历匆忙离开。
许安一直在医院呆到凌晨两点。
周五的作业有点多,物理老师还给她多塞了一张竞赛试题,等全部写完的时候,病房里的灯已经熄了。
许安站起身伸了伸懒腰,又从书包里掏出一套换洗衣服,蹑手蹑脚地进了病房。
外婆的住院病房是有淋浴间的。
十分钟结束战斗,许安又蹑手蹑脚地离开,要是让外婆发现她这么晚还没有离开医院,肯定要担心的。
夜晚的风有些微凉,外套衣角被风呼呼向后吹去。
把自行车搬上家,又简单吃碗泡面应付肚子,许安终于回房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