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眼俯看男人的丑态,太宰治似乎感到了厌烦:“直说吧,事件的犯人,造成如今现状的罪魁祸首,就是你,岛田先生。”
“三个月前,因为某个事件,港.黑进入了政.府的视线,所以,不得不采取更稳健的行事策略,进行了一定势力收缩。”
“在这种情况下,外界就有了[港.黑式微,内部损失严重]的流言,而你,因此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生意越做越大,每年按比例上交的保护费也越来越多,你早已对此心怀不满。”
“但,一旦脱离港.黑的保护,又必然遭到其他势力的分割乃至吞并,港.黑也不会轻易罢休,你的公司会因此毁灭。”
“于是,你开始暗中寻找新的靠山。”
“恰在这时,四大组织之一的海外势力[STRAIN]正疾速扩张,发现目标的你便假意投靠,诱导其人员和港.黑发生冲突,然后用炸.弹彻底灭口,想借此引开港.黑的注意,从而达到全身而退的目的。”
黑发少年披着黑色风衣,坐在车前盖上,神态悠闲地翘着一条腿。
三言两语,便解开了事件的真相。
而雾岛栗月也随之明白了一些之前隐隐浮现的疑惑。
为什么,袭击者要偷走公司的生产资料和配方,以及,在这之后,被拿走的钱又去了哪里?
这便有了答案:
——袭击者是[STRAIN]的人,而岛田投靠了[STRAIN],这次袭击本就是岛田与[STRAIN]为了在港.黑眼皮子底下转移资金、生产资料,双方配合,合演的一场大戏。
想必岛田在投靠[STRAIN]时,为了获取信任,就已经私下将产品配方交了出去,
而[STRAIN]想要接手这笔生意,为了保证配方的唯一性和保密性,因此才派人来公司销毁配方。
同样的道理,岛田在取得信任后,大概是以...
[安保人员和金库监控都由港.黑旗下衍生产业的安保公司布置,从保险柜中提取大额现金汇票无法不被察觉异样,]之类的理由,说服了[STRAIN]派人来金库,假装盗窃提取钱财。
[只要在被发现前,先吃掉重要的东西——钱与产品配方,剩下一个空壳,这样即使之后港.黑发现少了收保护费的对象,也懒得大动干戈。]
[STRAIN]大概是抱着这样的侥幸,开始了蚕食侵吞地盘的行动。
但岛田也骗了[STRAIN],因为行政楼的保险库其实一开始就是空的,
也正是因此,袭击者到达财务室后,立刻意识到中了陷阱,转而快速离开退至生产车间设伏。
这样一来,在港.黑眼中,袭击者的行动就由盗窃直接转为了蓄意挑衅。
岛田以此谋划了两个组织的冲突。
*
“当然,仅凭借你自己,是做不到这种程度的,”
“你的背后,还有真正的幕后之人,也是你为之后选择的真正投靠对象。”
雾岛栗月刚猜测出部分真相,太宰治又轻飘飘吐出了新的信息。
“高价化妆品的有效成分是异能力产物,你并没有把这个秘密告诉用作挡箭牌的[STRAIN],反而将那个治疗系异能力者暗中送到了幕后之人手里。”
“而[STRAIN]所不知道的还有一件事,那就是这个公司的资金早就被你挪用亏空了,余下只是一个随时会崩溃的空壳。”
“设备和土地都被抵押,依旧无法弥补账目上的缺损,更迫切的是,随着年关将近,无法拿出上交给港.黑的保护费,这才是你下定决心谋划一切的原因。”
“但我没想到,你能做到这种程度。”看了眼不远处被收集堆起来的残肢,太宰治半真半假地赞叹:“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岛田先生,你的果断,很厉害。”
顺着那目光,雾岛栗月望向尸块堆积的方向,有了模糊的猜测。
太宰治指的,大概是岛田身为社长却为了完美脱身,谋杀了员工这件事。
如果只是之前的计划,其中还存在一个漏洞。
那就是袭击者在发现保险库是空的,是一个陷阱后,会不会联系[STRAIN]?
损失人员的[STRAIN]会不会怀疑是岛田联合港.黑设下了局?
所以,为了撇清这种嫌疑,岛田设计引导了袭击者进入生产基地的时间。
大概是以[安保人员会夜间巡查,早上行政楼疏于监管,]之类的借口,将袭击者的到达时间限定在了车间工人开始上班,而行政管理人员还没到场的一段时间内。
然后,岛田还顺便通知了财务管理早到加班,巧妙除去了对公司财务情况有所了解的知情人。
这样一来,之后工厂遭受巨大的损失,不清楚内情的[STRAIN]自然就会将他当做受害者,排除他的嫌疑,
即使途中袭击者向外传递了信息,[STRAIN]也只会是认为是港.黑设下了埋伏。
并且,大量损失也能掩盖账目亏损,从而让岛田完美全身而退。
*
雾岛栗月打量这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
很难想象,就是这样一个人,完成了如此缜密的计划。
此时,褪.去伪装后,男人脸上已再无怯懦,自然恢复了那种中年人一贯的倨傲,
一种出于对自身经验的盲目相信,以及习惯被奉承后的倨傲。
他慢吞吞站了起来,拍掉身上的尘土,带着几分表演被打断的不悦,对太宰治道:“也许,你的猜测很正确,但是猜测就只是猜测,没有证据,就等同荒诞臆想!”
那语气很威严,带着十足底气,仿佛自身话语便是真理。
还有什么底牌吗?
雾岛栗月疑惑了一瞬,渐渐明白过来。
故作威严应当只是另一层伪装,一种连自身一同欺骗的假象。
这位岛田先生还在用往日一贯的方式——靠营造威势以掌控他人,来试图控制事态发展。
但他面前显然并非他的员工,并非无害的普通人,而是港口黑手党。
在计划败露的此刻,采取此番强硬态度,无疑是毫无益处的不理智行为,但对方依旧这么做了。
是因为...
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无法面对不利情形,便只能依靠本能,在欺骗自己的同时,妄图欺骗他人。
“是吗?”
也许是被这虚张声势娱乐到了,太宰治哼笑一声,从旁接过了一只通信器。
“证据不就在这里吗?”
他说着,抛接小小的通信器,神色悠闲:“证据就是这个通信机里来不及回收的同频芯片,为了引港.黑出动,你通过这枚芯片截取了频段,将自己的设备同步进港.黑的加密信道,伪造了求救信息。”
“并且,为了保证两边冲突的发生,你伪造发出消息的时间,比[STRAIN]真正到达这里的时间更早,这是只有从一开始就知道袭击行动的你才能办到的事。”
见状,中年男人瞳孔紧缩,呼吸粗重地吸了好几口气,才缓缓,缓缓将嘴角扬起了一个僵硬的弧度:
“哈,已经晚了,你知道得太迟了,[STRAIN]不可能相信你的证据,杀了他们的成员,港.黑已无法从漩涡脱身。”
话落,阴毒的视线死死定在太宰治脸上,
但少年却目光悠长,毫不在意:“你以为,为什么[STRAIN]会和你合作,这么轻易就相信了你的鬼话呢?”
“是因为,我.操纵了情报哦,”
等到岛田的脸色随提问青红交加,越发精彩后,他才弯了弯唇,轻笑:“是我,发现了你的小动作,让你暴露在[STRAIN]眼前,还很好心地替你处理了马脚。”
“这场袭击的发生,本来就是港.黑为了活捉[STRAIN]成员而设下的陷阱。——因为我想要找出[STRAIN]大规模扩张的原因。”
“嘛,现在,虽然[STRAIN]的人死了,这条线索断了。”
一顿,鸢眸中划过一瞬的冷,复又覆上漫不经心的笑:“但我也找到了答案。”
“仅用一枚芯片就破解了整套加密通信系统、伪造了受袭信息的那个人,是谁呢?”
雾岛栗月眨了眨眼,想到了某人。
这么多年以来,港.黑的保护费也没白收,起码为了情报保密,在通信系统上还是下了大功夫的。
要想破解这个,能做到的人虽然有,但肯定不多,
而费佳,恰巧来了横滨,恰巧与[STRAIN]有关...
所以,是他吗?
——岛田社长寄予厚望的靠山,这次事件的策划者,引导了[STRAIN]异常扩张之人。
他来到这里,引爆两大组织的斗争,是为了什么?
还和以前一样,为了制造混乱、清洗罪恶吗?
*
而另一边——,
听见太宰治抛出的问题,像是预感到了什么,
岛田面色几变,终定格于紧绷一线的惊恐,仿若注视巨石向其砸落。
“想明白了?”
笑意轻缓、意味不明,太宰治一点一点揭开了对方不敢面对之真实:
“本来,即使你挪了钱去赌.博,但剩下的却至少足够应付今年的保护费和税金,那么,突然做空资金,将你逼入绝境的,是谁呢,引你找上[STRAIN]当挡箭牌的,又是谁呢?”
“你背后那个人,明明拥有卓越的情报才能,会没有发现我为了让[STRAIN]的人相信你,而抹掉的资金问题和异能者相关情报,会没有发现我对情报的操控吗?”
“那么,明知道这是我设下的陷阱,他为什么依旧,让你出现在了这里?”
薄唇开合,淡如樱霞,却似含着最致命的毒药,
太宰治的语气有些遗憾,揭晓之答案却比枯山残影更冷峻:“因为——,你已经没有价值了啊。”
骤然脸色煞白,失去所有血色,岛田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巨石轰然坠落,穿过层层勉力维持的假面,粉碎了他所有、一切威严与人格,希望与挣扎。
多么讽刺,他迄今为止仍怀抱希望等待的救命稻草,便是亲手埋他入地狱的推手。
他寻求庇护之人,正是为他编织绝境的幕后之人。
肥胖身躯不住战栗着,近乎抽搐。
“所以,说吧,你所知道的,关于他的一切。”
如盛夏一缕微风,少年干净平淡的声线,甚至让岛田在一瞬错乱般地以为温柔。
但,他张了张口,什么也没有吐出。
血液疯狂上涌,思绪却一片空白,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像是遇到了什么无法理解的事。
几次张开嘴,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因为他清楚地意识到了。
对于他无比信任的投靠对象,他什么也不了解,
他完全的,一无所知。
为什么?如此相信对方,
为什么完全没有想过对方为何而帮他,为什么从来没有怀疑。
肉眼可见的汗水大滴大滴地滑落,岛田脸上,汗液、泪水、鼻涕,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他在抽搐中抱住自己的头,缓缓蹲了下去,
发出含糊不清的叫喊。
神色茫然又癫狂。
太宰治依旧靠坐在车前盖上,懒洋洋的,仿佛早有预料。
从始至终,他都只是这样微翘着脚尖,没什么情绪地看着,
看一个人卖力的表演、无路可退的虚张声势、希望破灭后的绝望,然后疯狂。
荒诞剧目于眼前上演,但他也只是看着,
带着点儿无聊,甚至小小地走神,
像在看路边最普通的花花草草,目光没有任何触动波澜。
*
黑手党拖走了陷入疯狂的岛田社长。
太宰治站起身,随手拉了拉有些滑落的外套。
视线掠过远处堆积的青蓝的尸块,静静地停留,
少顷,眸光微垂,轻声低语:“聪明的家伙,在以亡灵寄送什么?宣告什么?”
苍日白光将树影画在水泥路面上,泛着微澜,只等微风吹过,摇拽一地碎金斑驳。
风声里,仿佛有枪响,作游戏开始的信号,
抹去一切线索的人,仿佛在说,来找我吧。
鸢眸注视着远处,目光悠远,像是意兴阑珊,又像是,
愉悦的兴味。
*
尸块渐渐被处理干净,雾岛栗月又发了会呆,瞎想了一阵,
忽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以鼠疫宣告到来,这样一来,不就说明,费奥多尔早已知道他在哪儿了吗,
那些尸体,是确信,即使他不在此次任务中,如同鼠疫般的尸块被运回去后,也一定会被他看见。
费奥多尔知道他加入港.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