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左顾按照记忆找到了三楼唯一一间办公室，也是数学组老师们的办公室，记得前任教导主任还是有单独办公室的，就在校长室旁边，听说张金培执意留在原工位上办公，学校也没强求。

江左顾推门进去，发现办公室里只有一男一女两位老师在，他们都很年轻，实习生模样，估计和江左顾差不了多少岁。男生个子较高，面容俊朗，一双眼睛里蕴藏着善意，另一位女生小巧可爱，她带着副圆框眼镜，比较腼腆，他们相对而坐，似乎在讨论东西。

听见身后有声音，他们不约而同抬头看去，男生则主动开口道，“是姜老师吗？”

姜老师？江左顾闻言停顿片刻，难道他是叫自己？

“我是姓江，但我不是老师。”

“我知道，”男生不由江左顾分说，几步上前拉住他，把他按在他们身边的椅子上，“你是不是在等张主任。”

“是。”

“那就对了，大家都一样，”男生主动自我介绍道，“我叫安泉，这位是罗老师，我们今天第一天报道，正在等张主任安排工作。”

他们还真是实习老师，江左顾张张嘴正要解释，另一边，一位冒失的年轻女孩闯了进来，她满头大汗，脸色微微发白，甚至连屋里的情况都没看清就大喊一声，“对不起！我迟到了！”

安泉迟疑一下，“请问你是...？”

“我...我叫姜白，来找张...张主任。”姜白因为气虚而说话断断续续，看得出来她是狂奔到这里的。

“啊？”安泉和罗老师面面相觑，最后又看向江左顾，“那你...？”

“你们刚才误会了，我叫江左顾，是附中的毕业生，今天我弟弟入学，我送他来学校里，顺便和老师们叙叙旧。张金培主任以前是我的数学老师，他让我在这里等他。”

听罢江左顾的话，安泉被自己刚才的行为逗笑了，“我说呢，我们每个进来的人都很紧张，只有你是大大方方的，不好意思，是我先入为主了。”

其实安泉没有说，江左顾面庞白净，还保留着些许稚嫩，和高中生没有两样，他看他没有穿校服才知道不是学生，不然还真会把他当刚入学的新生呢。

安泉性格爽快，相处起来完全没有压力，江左顾乐意和这样的人交流。

就这样，江左顾凭借自己出色的社交能力，成功融入三位实习老师中间，他们相谈甚欢，就连张金培出现在办公室门口都没发现。

张金培对学生一向展露严厉的模样，他认为只有这样才能起到震慑学生的作用，不然这群青春期的孩子还不把房梁拆了？可他本身不是严肃的人，他在同事面前相对和善，他好为人师，偶尔讲出来的道理对年轻的老师们很受用。

即便屋里是没有什么教学经验，仅凭大学分配过来的实习生，他也能一视同仁，并没有因为他们什么都不懂而改变态度。

他在几个年轻人身后轻咳两声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安泉最先反应过来，赶紧对罗莹莹和姜白使了个眼色，他们一齐起身和张金培打招呼。江左顾很识时务的移到一边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没事，坐吧。”张金培直直走到自己的工位上，顺手从书立上取下一本名册。

“你们都是临海师范的学生吧，我和你们冯教授是故识，他对你们三个的评价很高。不过既然来到这里，我也不会顾及冯教授，我们附中是市重点，老师的素质和职业道德更是重中之重，在你们实习的这段时间我会不断对做出评价和考核，日常工作会相对严格，你们先有个心理准备。

另外我不喜欢拐弯抹角的人，你们要是有什么不满也不用私下嘀嘀咕咕，有什么话当着我的面说，也好当场解决。”

张金培对江左顾做了个手势，示意他过来，“和你们介绍一下，江同学是我们学校最优秀的毕业生之一，也是我亲自带出来的学生，当年还被保送到首都大学。虽然最后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去成，但是现在他在临海大学音乐学院依旧保持着专业课第一的成绩，前一段还举办了个人独奏会，是当之无愧的音乐才子。”

“好厉害。”安泉在一旁和另外两位女生真心感叹道，刚才他们和江左顾三言两语的聊天间就感觉这个人不一般，没想到成绩这么优异。

顿时，安泉对江左顾的好感直线上升。

“张老师太夸张了。”江左顾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比起被介绍，他更愿意听张金培对三位实习老师培训，算是体验了一下职场生活。

他虽然才大二，但是身边已经有很多朋友在规划就业方向了，他大学主修古典音乐，但其实他的理想是成为幕后音乐制作人，他对未来还处在迷茫阶段，他身边也没有一个能商量的人，所以事事谨慎，才犹豫不决。

所幸张金培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不过他比江左顾想象中的还要健谈，他为三位实习老师安排了不同的班级，协助班主任共同管理，算是一个快速历练，安泉正分到了江右盼所在的1班。

上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张金培到最后也没有得空带江左顾去见各科老师，最后还是江左顾主动提出自己去，张金培才同意让他走。

拜访老师很快，也没多少老师在，结束之后江左顾想着离开前再最后转一转学校，便漫步在常走的校后石子路上，回忆起自己沿这条路边走边背单词的点点滴滴。

今天入学军训的只有高一新生，他们目前全部集中在操场上，导致整个校园都是静悄悄的，这样安逸的氛围让江左顾自得轻松。

他记得石子路尽头有片小树林，拐弯就能看见学校设立的野猫猫窝，以前每个班的值日生需要轮值投喂打扫，学校还有专门的绝育基金，也不知道这么多年了猫窝还在不在。

心里这样想着，江左顾脚步不自觉就朝树林深处走去。

绿荫茂盛，处处通透着微风叫人心情愉悦，呼吸跟着顺畅不少。他没走几步便听见了小猫细微的叫声，好像在为静谧的树林伴奏一般，江左顾唇角扬起了好看的弧度。

记得有几只胆子小的猫，江左顾害怕吓到它们，索性踮起脚尖屏住呼吸，让自己和自然融为一体，慢慢接近。

也许是他的动静实在太小，导致耳朵更为敏感，很快，他在猫叫声中分辨出了其他的声音。

那是某人的脚步声，正快步冲自己走来。

江左顾心中一惊，然而还未来得及刹车，对方的身影一下子从拐角处出现，两人不偏不倚结实的撞在了一起。

空中只传来江左顾闷痛的声音，他感觉自己撞到了墙壁那样，对方不动如山，自己却跌坐在地上，手掌和屁股生疼。

对面的人显然也被吓了一跳，后撤几步和江左顾保持距离。江左顾来不及查看手掌，他只觉得丢人，因此不敢抬头看对方的脸。

他只知道此人穿了一双名牌黑色运动鞋，和一件迷彩短袖与条迷彩长裤，他腰间还系着件军绿色外套，不是教官就是正在军训的学生。

很快江左顾排除了前者，对方露在外面的小臂肌肉虽是结实，但他皮肤雪白到连手臂内侧的青色血管都清晰可见，外加上他十指干净修长，指甲缝里干干净净，不像是长时间在外面暴晒或者干活的样子，他更像是谁家的小少爷。

基本可以确定他是学生。

“对不起啊同学，你没事吧？”江左顾着急道歉，他双手撑在地上挣扎几次，没想到居然因为疼痛一时间站不起来。

本来就尴尬的气氛在此刻更上一层楼，很快江左顾从耳根红到了脖子，他只希望这位学生赶快离开，然后把这件事忘记。

没过几秒，江左顾面前确实传来了动静，他因此松了口气。还以为学生会和自己想象中一样离开，没想到那双黑色运动鞋竟然停在了自己面前。

江左顾从出生到现在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威压，他只觉得头顶上阴凉一片，却烫到令他心慌，仿佛有一双眼睛死死钉在了自己身上，能把自己从里到外看穿的那种。

虽说是他没发出动静有错在先，可受伤的也是自己啊，这位学生有必要这么生气吗？

江左顾依旧不敢抬头看他，只能再次小声道了句，“对不起，...。”

话未说完，对方突然单膝蹲下，江左顾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的腰间已然落上重量，他像只火炉上的烤鸭一样整个人被抱了起来，最后稳稳的站在地上。

原来他是想帮自己起来。

江左顾更加无地自容，他都二十几的人了竟然被十几岁的高中生这么轻易抱起来，太丢人了。

他用几乎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谢谢。”

学生面对他的此举全程一句话都没说，江左顾只觉得对方搂在自己腰间的手掌火热异常，存在感极强。

他们就这样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僵持几秒，江左顾头快埋到了自己颈窝，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

“那个...能不能放开我？”江左顾欲哭无泪。

半拥抱姿态的双臂听话松开，江左顾得以大口喘气，他也不知道自己紧张个什么劲，他只知道等他回过神来时，那个学生早就已经从自己身边消失了。

另一边，操场上。

军训的学生已经散的差不多了，现在是午休时间，大家都各自回家或者去食堂吃饭了。

江右盼在操场上东张西望，时不时还要应付一下过来询问的女同学们，急得满头大汗。

她们问得问题出奇一致，都是，“李言他去哪了？”

江右盼心里暗骂数声，他也想知道李言他去哪了，他光说个“中暑了，不舒服”，教官就直接放他走了，只留下他一个人面对这一切，丝毫不顾半点兄弟情面。

很快，江右盼在远处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赶紧招手朝李言他跑去。可李言他却和离开时的神情不大一样，他盯着自己双手手掌一边走一边发呆，像是有心事，表情倒是不显严肃。

“李言他！”江右盼冲他大喊，“你去哪了？好多人找你！”

“...去喂猫了。”

李言他双手握拳收回，恢复了以往平静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