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冷水洗了把脸,宁乐羽感觉那个令人恶心的眩晕感减退了些。
他抬头看向镜子,镜子里映出的是一张略显苍白的脸,嘴唇几乎没有血色,但眼尾还是红的,额发被水打湿,软软垂在眉峰。
宁乐羽垂眼从一旁抽了张抽纸擦手,正要拿出手机给陆程打个电话的时候,忽然听见卫生间沉重木门开了又关的声音。
有人来上厕所了。
宁乐羽默不作声地往旁边挪了挪,去到最右边的水池前,靠着瓷砖墙壁给陆程拨电话。
他的头还有点晕,所以每个动作都做得缓慢。
正当他即将要拨出电话的时候,忽然有人从后面拦腰抱住了他,动作很急很快,让宁乐羽猝不及防。
宁乐羽一惊,手里的手机脱落,掉进了洗手池里。
他下意识挣扎,背后那人却抱得很紧。从面前的镜子里,宁乐羽看见了陈封的脸。
陈封用鼻尖在宁乐羽发梢上嗅了嗅,喟叹道:“你好香啊。”
“你干什么?放开我!”宁乐羽又害怕又愤怒,拼命向后肘击陈封的胸膛,另一只手也竭力去掰开陈封抱在他腰上的手。
宁乐羽常年在排球队里训练,身体素质虽然不算太强壮,但也不是陈封一个整天寻欢作乐,喝酒上床的浪荡子弟能敌的。
陈封一个不察,被宁乐羽挣扎中一拳打中面部,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
感觉到嘴里涌出一股血腥味,陈封顿时怒火攻心,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没想到一个被下了药的半大小子也能让自己差不点翻船。
不过此时宁乐羽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眩晕感更加严重,看着陈封都出现了好几个重影分身。
他颤抖着手捡手机的时候,听到陈封在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笑得狰狞。
“装什么啊?”陈封声音里充满轻蔑与不屑,“你都能和宫亦白那贱人上床,怎么被我抱一下就要死要活的?”
听到宫亦白的名字,宁乐羽愣了下,转而瞪大眼睛去瞪陈封:“你说什么?”
陈封露出一个恶意满满的笑容,嘴角勾起道:“怎么?还不敢承认吗?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俩上床的时候究竟是谁干谁啊?看着都一副硬不起来的样子。”
平生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被人开黄腔,宁乐羽气得双手发抖,本来素白的脸一下子涨红起来。
他拼命朝陈封的脸上挥去一拳,力道很大,但由于看人有重影,所以准头偏了些,拳头擦着陈封的耳边而过。
陈封见状哼笑一声,抬手轻易地抓住了宁乐羽的手腕,颇为大发慈悲地提醒他:“还没发现吗,你挣扎得越厉害,头晕得就越严重。所以你最好就乖乖听话,我还能对你温柔点。”
宁乐羽气得全身的血液都涌入大脑,他不管不顾地朝陈封扑过去,连踢带踹,连抓带咬,反正就是拿出一副要拼命的狠劲。
陈封也没想到眼前一个看着柔软好欺负的男生能爆发出这么大的能量,两人顿时扭打在一起,一时间也难分高下。
几个回合后,两人身上都不同程度负了伤。
熨帖精致的西装彻底被扯烂,陈封脸上挨了好几拳,胳膊上带有好几道抓痕与咬痕。
宁乐羽的胳膊和腿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淤青。
陆尧洵裹着一身煞气推门而入的时候,陈封正扯着宁乐羽的头发把人抵在墙上,而宁乐羽则是抬腿踹他,张嘴朝着陈封的手臂就要咬下去。
两人都打红了眼,连有人进来的声音都没听到。
还是等陆尧洵从背后把陈封掀开,一脚踹到他肚子上,又朝他脸上补了两拳的时候,宁乐羽才后知后觉到好像有人来救自己了。
身上哪里都疼,脑袋也很晕,宁乐羽无力地顺着墙壁滑下来,背靠着墙壁喘息。
看着陈封已经瘫在地上动不了,陆尧洵也没再多管他,转身来到宁乐羽身边,蹲下来检查他身上的伤势。
“怎么样?哪里疼,告诉我。”陆尧洵轻轻扶着宁乐羽的肩膀,把人从上到下看了个遍。
宁乐羽身上大大小小的青紫并不少,看得陆尧洵心里密密麻麻的心疼。
所有的委屈在见到陆尧洵的那一刻都憋不住了,宁乐羽把头埋进陆尧洵怀里,尽情地哭了出来。
“好了好了 ,没事了。”陆尧洵轻拍着宁乐羽的后背,安抚着他,“已经安全了。”
听着宁乐羽上气不接下气的抽噎声,陆尧洵快要后悔死了。
他明明猜到了陈封可能会对宁乐羽下手,但他却没有保护好他。
“对不起,是我的错。”陆尧洵贴近宁乐羽耳边低声道歉,“我不应该让你一个人待在那里的。”
心里压抑的情绪哭出来就好了很多,宁乐羽从陆尧洵怀里抬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说:“你别生我气了,我们和好吧。”
“没生你气。”陆尧洵抬手拭去宁乐羽眼角的泪花,“是我的问题。”
陆程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跑进来,推门一看这一地的情况,下巴惊掉了一地。
“不是……这怎么回事啊?”他扭头看见满身狼狈的宁乐羽,更是一怔,“乐……乐羽你没事吧?”
宁乐羽虚弱地摇一摇头,但看样子实在不像没事。
“能站起来吗?”陆尧洵问他,“要不我背你?”
宁乐羽没让陆尧洵背自己,而是借着陆尧洵手臂的力勉强站了起来。
陆尧洵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宁乐羽身上,关切道:“我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需要告诉宁叔一声吗?”
宁乐羽像没安全感地靠在陆尧洵身上,闻言摇了摇头,说:“不要。”
陆尧洵“嗯”了一声,揽着宁乐羽往外走。
“哥,那他怎么办啊?”陆程喊了声,指了指还昏迷在地的陈封,“就把他晾在这?”
陆尧洵看向陈封的眼神是毫不掩饰地厌恶与冰冷:“把他拖到隔间里关起来,一会儿我找人来处理。”
陆程回复一句:“收到。”然后立刻手脚麻利地干活。
伸手碰到门把手的时候,陆尧洵突然回头看向陆程,不放心地嘱咐一句:“今天发生的事不要往外说,一个字也不能透露。”
陆程在嘴上比划一个拉上拉链的动作,承诺道:“放心吧哥,我嘴很严的。”
陆尧洵想了想,又补充一句:“要是宁叔问起,你就说乐羽和我一起出去了。”
陆程点头表示明白。
陆尧洵带着宁乐羽从VIP电梯直达负一层停车场。本来陆尧洵打算让宁乐羽坐在后排可以躺下休息,但宁乐羽却很坚持要坐在前排副驾。
看着宁乐羽拉着自己袖口不肯松的手,陆尧洵才明白过来这回他受到的惊吓可能有点大了。
安抚性地拍了拍宁乐羽的手背,然后陆尧洵倾身帮忙把安全带给宁乐羽系上,安慰道:“没事,我一直都在。”
宁乐羽睁着迷蒙的大眼睛看了陆尧洵几秒,然后把手收了回来,整个人蜷缩进陆尧洵的外套里。
陆尧洵帮他把挡眼睛的碎发拨了拨,轻声哄道:“累的话就先睡一觉,到地方我喊你。”
宁乐羽听话地闭上眼睛,但丝毫没有睡意。
一路上,他听见陆尧洵和不同的人打电话。
先是陆家投资的私立医院负责人,要他们准备一下全身检查项目和一间单人豪华病房。
然后是陆父,陆尧洵简短地把事情给陆父复述一遍,没提宁乐羽的名字,只说让陆父帮忙处理一下厕所里的陈封,还有删掉监控的事。
医院距离不远,大概也就半个小时的路程。
陆尧洵刚一把车停稳,宁乐羽的眼睛就睁开了。
清明一片,丝毫不像刚睡醒的样子。
陆尧洵笑笑道:“没睡着吗?”
宁乐羽垂下长长的眼睫,小声嗫嚅道:“我有点头疼。”
陆尧洵闻言脸色一变,立刻拉着宁乐羽把各种检查项目都做了一遍。
还好各种检查结果都良好,宁乐羽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外加吸入少量的致幻药物,主要还是精神上的创伤比较严重。
医生说宁乐羽的头疼只是情绪波动太大的后遗症导致的,只需要睡上一觉,静养两天就可以。
夜幕寂寥,宁乐羽躺在病床上睡得并不安稳,很容易惊醒,必须要抓着陆尧洵的手才能安心地睡上一会儿。
陆尧洵没办法,只好寸步不离地坐在宁乐羽的床头处理各种事情。
宁叔那头就需要一个很好的宁乐羽可以夜不归宿的借口。
陆尧洵想了想,编辑一大段文字给宁叔发了过去。主要意思就是他带着宁乐羽去夜爬小齐山了,宁乐羽想在山顶上看日出,所以两人就找了间小木屋住下,等明天再回去。宁乐羽的手机落在酒店了,现在接不着电话。
本来这事给宁叔打电话说明更好,但现在陆尧洵抽不开身,又不敢坐这说话吵醒宁乐羽,就只好转而改成文字解释。
兴许是信得过陆尧洵的人品,宁章对陆尧洵的话并没有多少怀疑,反而还叮嘱他们注意安全。
成功骗过宁章后,陆父的消息又发了过来。
他说酒店那边的事情已经处理完了,陈封被他叫了辆车送到他父母家,并严词告诉他父母要好好管教一下这个儿子。
陆尧洵冷笑一声,指望他父母管教是没太可能,不过这件事肯定不能就这么轻易过去。
他正忙于回复消息的时候,忽然感觉自己手指被狠狠攥了一下。
陆尧洵赶紧低头去看,果然宁乐羽又从睡梦中惊醒了,眼神四处飘忽,一副惊恐未定的模样。
“别怕别怕。”陆尧洵隔着被子轻拍几下,轻声问他,“喝水吗?”
宁乐羽眼睛眨了两下,这就是要喝水的意思。
陆尧洵成功地接收到他信号,把手从宁乐羽手掌里抽出来,然后拿起床头柜上的杯子,走到饮水机前接水。
等到他接完水转身回来时,宁乐羽已经半靠着床头坐了起来。
为了照顾宁乐羽的睡眠,整个豪华病房里只开了床边一圈昏黄色的灯带。
他穿着单人病房里准备的浅灰色格子睡衣,黑发柔软,眼睛圆润,下巴尖,皮肤白皙,像个漂亮的瓷娃娃。
陆尧洵把水杯递给他,并问:“睡不着了吗?”
宁乐羽接过水杯喝了几口,望着病房里的设施出了会儿神,然后才缓缓开口道:“尧洵哥,我想和你聊聊天。”
“好。”陆尧洵在椅子上坐下,耐心道,“你想聊些什么?”
宁乐羽手指无意识转着水杯,似乎有点纠结地问道:“亦白哥他和……那个人认识吗?”
陆尧洵知道“那个人”所指的就是陈封。
“……认识。”陆尧洵观察着宁乐羽的脸色询问,“他和你说了什么吗?有关宫亦白的事情?”
宁乐羽仿佛陷入了回忆中,半天没说话,但脸色并不好看。
“没事,不说也可以。”陆尧洵不想让宁乐羽自揭伤疤,“有些事情就忘了吧。”
话虽这么说,但这件事宁乐羽一时半会还忘不掉,他又感觉在心里憋得难受,想找一个信任的人吐吐苦水。
“他认为我和亦白哥是那种关系……”宁乐羽艰涩道,后可能感觉自己说得不是很清楚,又咬牙补充一句,“他说我和亦白哥上过床。”
陆尧洵有一瞬间的愣怔,不过又很快反应过来:“不用理他,他精神不正常。”
宁乐羽轻轻“嗯”一声,接着和陆尧洵告状:“他还从背后抱我,把我吓了一跳。”
可能是睡了一觉醒来情绪平复许多,宁乐羽说起这个的时候语气语调都还正常。
陆尧洵摸了摸宁乐羽的头发,开玩笑般道:“那我们改天给他蒙头打一顿怎么样?”
宁乐羽明显很心动,眼神都亮了,嘴里却说:“这个也可以吗?”
“当然。”陆尧洵十分笃定,“到时候你站在旁边看他挨打就行,我来动手。”
宁乐羽的眼里漾起笑意,而后有点愤愤不平道:“其实今天我本来能打过他的,都是他太卑鄙,提前给我下迷药!”
提起这个,陆尧洵也很关心,医生给出的检测报告里提出宁乐羽的体内含有微量的致幻类药物成分,所以才让他们在这里留院观察一晚。
“你吃了他给的东西?”陆尧洵问。
“没有。”宁乐羽反驳,“你都说让我离他远点了,我怎么可能还吃他给的东西?”
陆尧洵刚要夸他有防备心,就听宁乐羽下一句话就是:“我就是用他给的纸擦了擦鼻涕。我跟你说,那张纸巨巨巨香,我本来还很嫌弃的。”
“……是他太卑鄙了。”陆尧洵不想在这个时候打击宁乐羽,只好委婉地提醒道,“以后出门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个世界上坏人很多的。”
宁乐羽显然没把他这句话听进去,飞快地转移话题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擦鼻涕吗?”
陆尧洵的身形一僵,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不过还没等他说话,宁乐羽就自问自答道:“因为你走之后,我就哭了。”
他右胳膊拄着床,身体前倾靠近陆尧洵,眼睛里满是希求,声音又软又可怜:“我错了,以后可不可以别对我这么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