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在沈家时,吴怀夕每日只睡三个多时辰,且是将一只小凳,一方桌椅作床,每日山里镇上来回跑已是疲惫,又何况还要提防那色心不死的沈大贵。
好在一切都结束了。
这一晚她睡得极好,待再次睁眼时,竟已是午后。
小食摊已经被她推到临河的巷口,门上也落了锁。镇上的治安不错,河边的乌篷船内,有以船作屋的人家,夜里除了打更的更夫外,也会有三三两两的衙役夜巡,暂时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上一月她总是照顾烤红薯小贩的生意,每每去李大叔家拜访,她也会去那些其他摊贩的摊子上瞧瞧,东边买冬梨,西边割五花,提前混个面熟。
摊贩们只知道她姓吴,都唤上一句“吴小娘子”,却很少有人知晓她是原先沈家的媳妇儿。
现下吴小娘子推了辆推车来,样式奇特,只说以后会做些吃食来卖,还请大家多多担待。她今日声音沙哑,且蒙了面罩,像是受了风寒。
这样平日里乖张的姑娘,他们看着也是心疼,日后还会与他们一起摆摊,自然是乐意照拂,也乐意在她出门时帮她看看摊子。
吴怀夕今日是将身上所有的银钱都带上了,想着要买的一大堆家伙是,这二两银钱,只觉得不够。
板车已经被她洗净擦干,连车轱辘李大叔都帮忙擦了油,拉起来十分顺畅。她心里还万般庆幸好在将板车带了出来,不然只凭两只手,哪里拿得下她今日要置办的东西。
过敏的症状虽还未好,但她心情十分畅快,嘴里更是要哼上两句,“叠个千纸鹤,再系个红腰带......”
这板车定是与她有缘,弯弯绕绕的,还是落在了她手里。她寻思着干脆当个家传宝贝算了,以后万一她在此地落了户,有了家,子孙后辈要是问起来咱们家的发家史,她就能得意洋洋地吹嘘,“一切还得从一辆板车说起......”
东市里是极其热闹的。吆喝声、铁器敲击声、说书声挤了个满满当当。这儿什么货物都有,且卖一样款式的,走两步便一家,比的就是谁家吆喝声大,谁家的货好便宜。
“三十文卖不卖!不卖走了!”
吴怀夕放下手中的碗碟,皱了皱眉头,吵吵嚷嚷地扭头就走,刚刚抬脚就喊住。
“小娘子,您看四十文成不?”
掌柜满脸堆笑着,连连将她从门口请了回来,他拿起一只大碗,对着光叫吴怀夕看它的纹理,“您瞧瞧,这烧得多好。胎薄如纸、透光透影的呀,这样的碗三十只卖上四十文也不过分吧。”
“不成,我瞧着别家卖得更便宜,我还是去别家看看吧。”
吴怀夕接过那只碗,摇了摇头,重新递回掌柜手里。
再走,再抬脚。
“三十八文!”
“三十文!”
“三十六文!”
“三十文!”
“不成了,三十五文最多了!”
“三十五文,再送十双筷子,俩调羹!”
“?......成!”
吴怀夕早就一路打听过、比对过,这家铺子里的碗筷,无论是质量还是价钱,都是最优的。以上的吆喝都属于砍价的迂回战术。
看来这古代的砍价与现代的砍价并无什么区别。
最终她以五十文的价钱,拿下了三十只碗,四十双筷,二十个调羹,五个蘸碟。
掌柜将碗筷包好给吴怀夕放到板车上时,是左思右想,到底是亏了还是赚了。只觉得这面罩下的小娘子一双眼睛顾盼生辉,声音虽然有些沙哑,但妙语连珠,给他绕进去了。
吴怀夕这一路闯过去,砍过去。
八十文拿下泥炉、十文三只菜篮、二十文一套铲具、二十文一大木桶额外赠送一小木桶,十五文三十斤木炭......
当然,锅具是最贵的,不说砂锅五十文两只,她将口都说干了,那一口锃光瓦亮的大铁锅也足足花了她三百文。
贵啊!
这板车上的东西是越堆越多,兜里的银钱是越花越少。
待她将所需的油盐酱醋买完时,浑身就只剩下一百多文了。尤其是盐,要二十五文一斤,真是极贵!
人买起东西来,时间便过得很快。当板车上的东西已经实在是堆不下时,太阳也渐渐落山。
这整个一下午都在采买,吴怀夕只喝了几口铺子掌柜的茶水,等她坐在板车上休息,她空荡荡的肠胃终于叫嚣起来。
她这才想起,今日是中午才起,而后与摊贩打招呼至采买置物,竟是一点儿东西都没吃。
满当当的战斗力让她忘记了饥饿。
东市也有吃食摊子,摊子上冒出滚滚热气,吸引着过往行人。
她饿极了,本想吃上一碗羊肉萝卜汤暖暖身子,但转念一想,羊肉属于发物,倒是她万一只想满足她的舌头尝上一碗,过敏症还得再拖上几日才好。
好在吃食摊子多,她最后选了一家面食摊子。这家的量给得极足,端上桌的是满满一大碗云吞面,又作馄饨面。
吴怀夕从前便喜面食,若要说将馄饨、饺子、面条这几样在她心目中排个先后所以然,她是怎么都排不过来的。
饺子皮劲道,内馅五花八门;馄饨有肉.欲满满的多肉馄饨与皮薄汤鲜的泡泡馄饨;面条这东西,南有浇头细汤面,北有大碗韧宽面,要说做法,成百上千......
所以云吞面这东西,对于既想吃这,又想吃那的面食爱好者,真是伟大的创造。
云吞面的汤底由鱼骨与猪骨混合熬煮,又添了一些虾籽,鲜醇味美。
脆嫩多汁的时令马蹄混之弹爽鲜甜的虾仁,再用鸡蛋清拌上肉碎,用轻薄的云吞皮捏成鱼尾样式。
面条是由竹竿压制而成的细长竹升面,尝起来极其劲道,裹满了汤汁,吸上一口顺滑弹牙。
白里透红的云吞浸润在鲜甜清澈的汤底里,混合着猪油的香气,让吴怀夕一口接一口,化身为饕餮,连同汤底都喝了个一干二净,怎一个“鲜”字了得!
这一碗云吞面下去,她的胃也得到了满足,吃饱了便该想想小食摊一开始要卖什么吃食了。
前世她是卖炸串起家的,一根签子穿上一点儿肉与蔬菜,五毛一块的,即便是卖的便宜也禁不住量大,深受中小学生的欢迎,那挣得是满满当当。
现下可不行,兜里只有一百来文。
且。
油贵啊!
那么贵的油,用来炸蔬菜?
还有一点儿。
炸串是用来解馋的。镇上大多都是劳作的百姓,平日里干得都是力气活,谁不想吃饱,身子暖暖和和的。你若是同他说一串串着三颗的炸花菜、炸豆角一文钱,他能立马骂你抢钱送你到官老爷面前。
现在才刚刚三月里,时而暖和时而冷得像冰窖,炸好的串只要一凉便不好吃了。
炸串这一门道,走不通。
启动资金实在是太少,吴怀夕想了半天,要想挣得多,成本还要低廉......
做朝食吧。
摊子上有家朝食铺子,就是卖包子的。方才午后吴怀夕路过,人家才笑意盈盈地称她一声“吴小娘子”,也不能第二天就与他做同一样式的,抢他人的生意。
至于面食类,无论是面皮还是面条,都需要精面,还需要称上新鲜的猪肉,调好汤底,做些好吃的臊子。
这是手上只有一百多文的人敢想的吗!
吴怀夕在东市待着一个时辰,左逛又逛,最后买了十斤黄豆、五十枚鸡蛋与一些草木灰,又淘了一个二手的小型石磨盘。
月上柳梢时,她才拉着她的一板车“战利品”回了家。
她将买好的东西把它的小食摊填了个满,还未喝上两口水,便忙前忙后为以后的日子做打算。
她将白日里买的炭灰与生石灰煮沸,又撒了一些盐,煮沸后放在瓦罐里慢慢放凉。而后,就是归置那些宝贝,锅碗瓢盆,柴米油盐,全都归置到相应的位置。
这样一摆,小食摊初步的模样,便有了。
待做完这些,瓦罐里的水也已经放凉,她挑了四十枚鸡蛋浸泡进去。
这一阵忙活下来,竟是比进山采药还累,而她的病又未好,实在是做不动了。
简单洗漱了一番,喝了汤药,她便爬上床休息。
她要好好休息几日,将脸上与身上的疙瘩全都养好。吃食一为好吃,二为干净,若是食客看到她这样一张脸,怕是吓都要吓跑了,还如何吃得下她做的东西。
她已经想好,最简单又成本又低廉的朝食,就是豆制品。豆花也好、豆浆也罢,这一条街道上,只有一家包子铺,味道是好,但吃着也噎挺。
若是配上她的热豆浆、豆花,二者搭配,相得益彰。
就是磨豆子太过麻烦。
看着她买的那个小型磨盘,她长叹了一口气......这可是个体力活。
以后若是挣钱了,她一定要买一只骡子!再买它一头牛,置上两亩地,整上一间青砖大房......
带着这样美好的愿望,她渐渐进入了梦乡。
小食摊,准备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