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荃再次醒来之时,周身一片黑暗,远处传来热闹非凡的呼声。她缓慢地眨眼,眼神才逐渐聚焦。
这是……在哪里?我不是、不是在战场上吗?对了,北吴的令旗呢!
陈荃回忆起之前的事情,直接从床上弹跳起来,却觉得自己的身体无比沉重,重重落回床上。她仔细感受,发觉右手臂基本抬不起来,腰、背、腿很酸痛,头也很疼。
“呃……”陈荃左手扶着额头,忍不住呻吟出声。
她的发出的声音惊醒了一旁的人,那人原本是趴在床边睡着了,发现陈荃醒来后,立马掏出火折子,将最近的蜡烛点上。突如其来的光照让陈荃睁不开眼,她闭眼摸头,在最疼的地方摸到了一个大包。
“你感觉怎么样了?要不要告诉胜远大将军与少将军你醒了?”说话之人正是于夏。
陈荃适应了好一会,才睁开眼睛。是熟悉的帐篷顶,自己正躺在于夏平日睡的床上。她着急地问于夏:“最后怎么样了?”
于夏第一次见陈荃这么焦急的模样,愣了半拍才反应过来陈荃问的事情。“你是说北吴吗?”
“我明明在战场上夺了北吴的赤旗,为什么后面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为什么我会在这?最后的结果是什么?这一切不会都是我的梦吧?”陈荃乱七八糟地说了一堆,语速极快,完全不是平常冷淡模样。
于夏觉得这样的陈荃少了平日的孤高傲气,多了人间烟火气。如果说平日的陈荃是一台精密运行的工具,那么现在就是有人情味的普通人。
“你赶紧躺下,先不要想事情,我慢慢跟你说。”于夏半扶着陈荃躺下,语气温和,不是往日的别扭语气。陈荃听着于夏的话,逐渐冷静下来。
既然于夏这么淡定,凭着他的性格再怎么装作若无其事自己也能从他眼中窥见一二。但他的眼神和表情都在告诉自己,结果是好的。
陈荃乖乖躺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于夏,突然冒出一种想法:自己给于夏换药的时候,两个人的位置就是现在的对调。之前于夏走不动路只能躺在床上的时候,就是以这样的视角听消息吧。
“我先出去叫人把将军请过来。”陈荃点头同意,战场上的消息于夏只能是听说。要真正了解情况,还得请上场的将军跟她说。
于夏吩咐好了,将平日燃蜡烛的地方也点上蜡烛,整间营帐亮堂了不少。
“你想问什么来着?”于夏尴尬扯起嘴角,“刚才你一连串的问题把我问懵了,现在什么都没记住。”
“嗯……”陈荃实在有太多问题想问,稍微纠结之后选中了第一个,“我成功夺旗了吗?”
“是呀是呀!”于夏的眼睛瞬间亮起,满眼的崇拜望着陈荃,“据说你在最后关头凶猛异常,把对面那些人三下五除二干掉,拿着他们的旗子站在马背上甩啊甩的。北吴军立马逃窜,那位三王子的脸色就是个黑锅底!”说到最后于夏自己乐不可支地笑起来。
陈荃问了第二个问题:“那我为什么会在你床上,我对夺旗之后的事情一点记忆都没有。还有我的身体,我的头,怎么会这样……”就像有回应般,说完陈荃就觉得身上哪哪都不舒服,她紧紧蹙眉。
“你还好吗?刚才我也去请了董大夫,他很快就能过来了。”于夏忍不住将手放置在陈荃的眉心上,试图抚平那褶皱,“你成功夺旗之后,我们的目的已达成,北吴军果然士气锐减。在大将军的命令下,我们乘胜追击,但你或许是耗费了所有力气,突然间就倒下了。”
“原来是这样。”陈荃睁眼,对上了于夏的目光。于夏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赶紧收回手,又变成了平日那副脸黒红黑红的模样。
“不过呢你也不用担心,一开始送你回来的时候我们还以为你受重伤了。后来董大夫说你只是太过疲惫,倒下的时候虽然有甲胄保护,但头磕到了地上,还是受了点伤。睡一觉就好了。”
说着于夏突然凑到陈荃耳边,小声说:“你身上带了一些小伤,但是因为你的身份,没让大夫们脱衣检查。还好送你过去的时候穿着甲胄,你也确实就是睡着了,他们检查了你露在外边的手脚,没什么事。大夫们没有怀疑。”
因着说悄悄话,两张脸离得非常近,陈荃转头正好对着于夏的嘴,差点要碰上。于夏又是一阵惊厥,手忙脚乱地恢复原样。
呼~差点差点。于夏惊魂未定用手背触摸自己的嘴唇。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我睡了多久?”
于夏小声惊呼:“差点就忘记告诉你了!你睡了一天一夜!那日傍晚我们成功,你晕倒。过了一个晚上、今天一个白天,一直睡到现在。”
“是吗?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既然任务成功了,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陈荃坐起来,靠着床头,半躺在床上。
刚才太过急切,现在陈荃静下心,听着远处的欢呼声。她低头看向自己身上,本该满是血污的战服被人换下,现在穿着是自己的粗布麻衣。双手干干净净,只有指甲缝中还残存一些血色。
陈荃摸脸,触感还算光滑,手上没有带下来脏东西。但是头发就不妙了,明明前一天才刚洗过头,现在摸上去结成了一缕缕的硬块,手拿下来时,指尖带着污渍。
看来是有人替自己擦洗过了。这人是……“是你替我清理的吗?”陈荃看着于夏说。
“啊哈哈……”于夏眼神闪躲,不是我还能是谁!虽然你是将军的女儿妹妹,但你长大了就不能让他们做这些事。除了我,这个名义上的夫君,还能有谁!
“我知道了。”陈荃一旦变成这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模样,于夏就会被激发出一种“自己没见过世面”而输于人的小心眼。
他“哼”一声,语气带着傲娇:“我跟你说,我那是实在看不过去你像个小血人的份上才迫不得已换的。而且我只脱了外面那件,里衣还是你之前穿的。你要是像换,得等你好了再自己洗一洗吧。”言下之意是我可什么都没看!
“我明白了,这样就够了,比我想象中要清爽很多。”陈荃确实觉得后背黏糊糊的,于夏没有说谎。她思忖着待会要仔细清洗一番,把所有沾了血污的缝隙都要洗干净。
“荃荃!”门帘处响起声音,是陈正他们来了。
董大夫稍微落后,气喘吁吁地跑进来给陈荃检查。
“我那离你们这还是挺远的,废了我老大劲才赶上来。”董大夫扒开陈荃的头发,用手按了按,“感觉怎么样?”
“有点疼。”
“稍微有些肿,没有破皮,连药都不用上,等它慢慢恢复即可。不过你要是想用药也可以,好得更快些。身上觉得有什么疼的地方吗?你被送回来的时候我稍微看了你甲胄未覆盖的地方,稍微有一点皮肉伤。”
董大夫说着换上了崇拜的语气:“外面的地方就一些小伤,被甲胄保护的地方更不应该有伤。你竟然在那种情况下孤军奋战、以一敌多最后还能成功。成功了竟然没带什么伤,只是劳累过度昏死过去,你这也太异于常人了!”
“……我倒也没这么厉害,武良将军一直在旁协助我。”
“不管,你现在就是军中大名人。”
董大夫确认陈荃没事,什么都没留下就回去照看其他的伤兵了。
陈荃上次救于夏去伤兵治疗处,她看到了很多受伤的士兵,当然知道军中的药物是多么珍贵。自己的小伤,就不浪费为数不多的药了。
“荃荃,你真的没事吗?”陈誉上前一步,映着烛火看不清陈荃。
陈荃摸着头上的包:“没事,应该就是太累了。现在身上累得还不太能起来,不过我也不觉得哪里疼。除了头。”
“那你好好休息,这些天就不要训练累着了。”陈荃表示明白,问当日后来发生了什么。
“你夺走旗帜之后,北吴军没看到乌其耶,军心溃散。而元江律令他们撤退,我们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乘胜追击。于此同时乌其耶不知从哪冒出来,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但我们毕竟人多,士气也足,乌其耶最后也逃了。很可惜,没能中伤他。”
“他的确是一难缠的对手。若不是之前武良将军耗费过他体力,最后我也不能胜他。董大夫说我异于常人,其实,那个乌其耶才是真正的异于常人。”
武良皱眉,沉重道:“确实,一开始他不曾使出全力与我对打,我已经觉得吃力。最后连陈荃都支撑不住,他还能同我们交手个两三下。最重要的是,他现在才不过二十余岁,比陈誉还要小一些,是我们最大的对手。”
武良这一番话未免有些灭自己威风的意思,每个人想到乌其耶都忧心忡忡,最后还是陈正发话:“就算是这样,经此一战北吴之后应该翻不出什么花样,后面的事情你就别操心。”最后一句话是对着陈荃说的。
陈荃答应,将军们表达对她的关照之后,见夜很深,便离开,不再打扰她休息。
“那个乌其耶,真这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