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星院内不分昼夜。
看着云层卷舒，古庭跪坐在廊下，静静看着白风流转。
流云宫风声慢，云层丝丝缕缕流转，一切都静了下来。
回到持星阁，他混乱的心绪时隔很久才终于宁静下来。
他与江此宁之间的事情，事到如今也必须要解决。
正前方的宫殿大门上，云层像是被掀开一般，层层剥离开，露出一道通天高大的门。
波斯猫的身影在那恍惚云层后，毛绒尾巴从后高高甩起。
“古庭，先生授意，轮到你了。”
许是被面前景色影响，古庭心中无端的宁静。
他站起身，踩踏着波澜云层走上了宫殿门。
“请师兄带路。”
观星殿位高又威严，波斯猫得了先生的教导，是弟子中唯一可以肆意行动的弟子。
它脚下水幕直通观星殿前，古庭一路向上。
与观星殿接近后，古庭看到了古别的身影。
从高大幽深的流云殿前走出来，一身轻松。
“师兄，你也来啦。”
古别立刻凑了过来，和古庭站在一处。
古庭看了看观星殿，短暂安抚道：“我们日后再聊，你先回去吧。”
古别点点头：“师兄，你所担心的事情会有好结果的。”
两人分道扬镳。
波斯猫不入殿内，古庭踩上观星殿的流云，便感受到了有人在指引他向内走去。
穿过廊下，就见藏在持星人院落里的苍天树木。
持星人站在树下，手中捏着刚吹落的树叶。
长发飘转，似是一副仙人模样。
“先生，弟子想再求一卦。”
持星人远远站在树下，目光徐徐转来，落在院中唯一一张几案。
几月前，古庭下山试炼之前。
持星人唤他入殿，重新交代了一回注意事项。
其中便有不得动心这一项，压在古庭的身上，成了沉重的负担。
那日持星人捻来三枚铜钱放在他掌心。
“古庭，前路不平，我为你算一道卦吧。”
那三枚铜钱平平落在桌面，无需持星人讲，古庭也看得出那是一道凶卦。
持星人一瞬不顿，伸手轻轻一划，二人周遭忽然立起符文长阵，将二人包裹其中。
他既是持星阁百年来少有的占卜天才，普通的占卜之术与他而言只是天赋之流。
解卦，是持星人最为擅长的。
那些符文兜来转去在周遭转起长风，最后落转留下一个字。
“宁。”
古庭是唯一一个与尘缘不可分的弟子，于是对世间也有所窥探。
他聪慧傲气，身后又有莫家护航，心气高傲再正常不过。
持星人道：“你心不宁。”
*
古庭步步走近，持星人却不动，只站在树下听树声。
他不解地靠近几案，却见那桌上有一副早就开好的卦。
三枚铜钱落在桌上，位置与正反，都与他试炼前离开那日求得的卦象一模一样。
那道卦象的结局，是他不敢抛开一切真正接纳江此宁的原因。
魂牵梦绕，夜夜难眠。
不只是江此宁，那道卦最后是血光颜色，他身边的所有人都会受此影响。
古别，父母，妹妹，所有与他亲近的人都有可能受到伤害。
他不敢赌。
持星人的声音从远处轻飘飘传了过来。
“试炼几月来，你有了新的想法吗？”
“先生，我想知道那是什么灾，我想寻求破解法。”
古庭神情落寞，有些难堪。
卦象之尾素来只求意向，强行看破未来之事，无论是对他还是对持星人都会有所影响。
“古庭，你心中有卦。”
“那个宁字，你有自己的想法。”
古庭有些心酸：“先生，我是不是不该与江此宁纠缠。”
持星人不知何时又回到了桌案另一侧，目光轻飘飘落在他身上。
看着古庭少见的困扰模样，他也悠悠叹了口气。
“他是你攀登道路外的另一条出路，有关你们试炼，引导者的挑选是我蓄意而为。”
“告知与你不得动心，是我私心不愿你们为难。”
“是我逾距。古庭，剩下的路还是由你自己抉择。”
还不等古庭多说什么，持星人的身影便被云层卷起，消失在面前。
只余下飘荡着的悠悠落叶。
*
楚秦遇被波斯猫召唤去往观星殿时，已经躺在树木交织出的秋千上睡着了。
这里无端有一种宁静感。
住在这里没有竞争没有约束，只需要看一看天边云和院中风。
他感受着古别二十多年来感受的一切。
楚秦遇心思宁静下来，便鲜少再有波澜。
即使是即将面见古别的“家长”，心中都不慌不忙，仿佛一切都不能使他波澜。
持星人顺手招来两杯茶落在几案上，示意楚秦遇入座。
茶水雾气缭缭，飘扬起来散发出清浅的香。
持星人笑了笑，温声道：“你长得很像你的母亲。”
果然如此。
不等楚秦遇发问，对方又道：“我早该去见见你的。”
“她是持星的弟子吗？”楚秦遇问。
持星人面露满意之色，目光悠远，似是见到故人。
“她是我除了古别之外，最看好的弟子。”
“当年我出山试炼，接手我的引导者，正是你家长辈。”
“我帮你们立下坟冢大阵，但当时年少，自知阵法并非完美。”
“时隔多年想起，便交付月松补阵的任务。”
“从此她下山，我们师徒二人再没有见过了。”
楚秦遇心中的明镜仿佛被石子破出阵阵涟漪。
“你什么意思，我母亲接近我父亲是有意之为吗？是经你意识所做？”
他性格温和，很少有如此尖锐的时候。
持星人笑得委婉：“我并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交给了她任务，过程如何我并不知晓。”
“如果你想知道，其实可以去问问你的父亲。”
楚秦遇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愚笨过，然而在这一瞬，却还是觉得无力。
当初诱骗自己先辈立下坟冢大阵的人是古别的先生。
他借用楚家往那个大阵下封印了未知的东西。
时过境迁担心被封印起来的东西会打破阵法逃出来，于是派月松，也就是楚秦遇的母亲前往补阵。
时至今日，月松去世多年，能安然无恙打开那个阵法的人只有楚秦遇。
如果是什么穷凶极恶的东西，没必要留下楚秦遇这一条后路。
可以直接封死的。
但是月松还是给持星人留下了后路。
虽然这个后路是她亲生的孩子楚秦遇。
自己可能只是一把开启大阵钥匙的念头在他的脑海里如同警报一般响起。
他看向对面的持星人。
他们从未见过，可对方从一开始就算到了他的出生，成长，以及消亡。
楚秦遇心口难平。
他问：“楚家的坟冢大阵未来会打开吗？”
“会的。”
所以自己的命从一开始就捏在别人手中。
妈妈知道吗？
这个问题缠绕在他心口，如同烈火在烧。
他的思绪太过混乱，已经无暇顾及对面的持星人。
院落中依旧安静，乱的是人心。
持星人任由他平复心情，自顾自拿起杯盏饮茶。
不知过了多久，楚秦遇才开口。
“古别不能动心的限令究竟是给谁下的？”
持星人目光颤动几分，看向楚秦遇的时候还夹杂了几分不满。
不等他回答，楚秦遇又问：“一个问题，与我有命定姻缘的人是谁？”
持星人涌上喉咙的话卡住。
恍然里他似乎看见一个人看着他，笑面如花。
“山岐，卦者于占卜之时，不得撒谎！”
筹谋了多年的答案，在出口的刹那间被推翻更改。
“是古别。”
那一瞬，院落间的风似乎也静止了。
苍天巨大的树木也静寂无声。
听着他们的回答。
楚秦遇心口像是被针刺了一般，又像被锤子轻轻敲过。
胸口蔓延出的情绪已经要撑不住，他低下头去。
恍惚间听见持星人叹息一声。
他道：“楚秦遇，你命数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