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三幺太思念以前的日子,研煜川每天和他作对,又每天和他一起救下怪物。
他会潜意识的认为能和研煜川并肩站在一起的人只有自己,直到如今看到眼前的景色。
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触碰研煜川的身体,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贪恋研煜川的灵魂,甚至他们还能围坐在一起有说有笑。
凭什么?
研煜川那家伙对他笑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是他变弱了吗?变得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和她站在一起,不能再目中无人地站出来保护她。
还是他已经没有资格和以前一样陪着她,又或者是过去了这么久,研煜川应该拥有其他朋友了。
但他不愿意。
虽然不想承认,但也许百年来的陪伴倒是让他觉得研煜川已经是他生命里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了。
所以究竟是凭什么,他现在只能看着研煜川被胡之怀欺负。
“研煜川,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胡之怀在开始分享自己的发现之前坚定地说道。
研煜川吓得不轻,一动也不敢动。
夷三幺气到浑身发抖。
【你只要开口,我现在就杀了他…】
[不行,他还有利用价值。]
这句话,直接让正在气头上的夷三幺陷入了回忆之中——
高层实验室里只有死气沉沉的设备和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白色围墙,从小在这里长大的研煜川从不觉得枯燥无味,因为她压根没见过外面的世界。
怪物早就占领了上层区,到处都是监督着他们干活的怪物。父亲死后,研煜川成为了上层区实验人员的首领,她的实验成果和她的父亲一样,让D星科技发展进步很多。
可上层区的人过少,失去意识的怪物太多。
研煜川为了保全上层区的发展便选择与夷三幺合作。两人并肩作战了很久很久,以至于夷三幺根本忘不了她那副讨人厌的模样。
研煜川在审判怪物时最常说的话就是:“有利用价值的话就留下,剩下的格杀勿论。”
夷三幺听这句话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起初他还经常杀错怪物,然后惹得研煜川发火。不过后来有了经验,他发现只要是研煜川多聊了几句的怪物,都是有利用价值的。
虽然对于成为研煜川的杀人工具这件事他很不爽,但他平时也没什么事儿干,每天给研煜川添麻烦算得上是他眼里数一数二有趣的事了。
从久远的记忆中回过神来时,他看见研煜川惊慌失措的神情,心里不禁有些感叹——他曾经也见过研煜川这幅模样,那天被人类称为研组长的老家伙死了,他亲眼看见研煜川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喂,你别哭了。”
那时候的研煜川与平时完全不同,她没抬头看他,更没有像以往一样给他几拳。
正是因为无法与研煜川对视,他才会难得觉得惶恐不安。
他害怕这种无法了解研煜川心情的情景。
所以他还是会一直记住。
【有事叫我,我一直在。】
研煜川不明白夷三幺突然冷不丁地说这句话干什么,不过她还是欣然接受了他的好意,毕竟有人能保障自己的生命安全,任谁也不会拒绝。
“首先我要说的是,詹姆斯的身份大家应该知道吧?他是深红伯爵的亲弟弟。”胡之怀把阮旭的身份先爆出来。
阮旭点头,不愿多说一句。
胡之怀虽然有着一双我见犹怜的下垂眼,但却没有给人可怜的感觉,相反,他们总是在他的眼里看出点邪恶的意味来。
所以,即使胡之怀长得那么好看,也没人愿意多看他几眼。
胡之怀淡淡:“他的日记里写到,小时候他见过一个美若天仙的姐姐,后来他才知道这个仙女姐姐的名字——梅卡洛斯。他喜欢梅西洛斯。”
袁琪瞪大眼睛:“我的剧本里完全没有他。”
雷杰感叹:“舔狗罢了哈哈哈哈!”
阮旭尴尬地笑笑。
“詹姆斯与深红伯爵相差无几,但身形却差了很多,以至于梅卡洛斯初到公馆时完全没在意这个家伙,一心扑在怎么杀死深红伯爵和前馆主上。”
“至于为什么身形会差很多,这还要归咎于我。”胡之怀露出笑容,“我都这么善良地自曝了,你还觉得我是坏人吗?”
研煜川虽然没抬头,但还是精准地感觉这话是说给她听的。
胡之怀接着说道:“我从小和他们俩一块儿长大,但我跟詹姆斯其实不熟。深红伯爵为了防止詹姆斯与自己争夺深红公馆的继承权,让我从小在他的饮食里下药,至于下的药是什么,就是换血草。”
“在后面,深红伯爵得到了深红公馆,就不需要再压制詹姆斯了,所以我也没再下药,他才能长到今天这个高度。”
胡之怀翻出照片,无缝连接刚刚的话语:“而且,詹姆斯还对梅卡洛斯的一切都了如指掌,类似于她对雅尔达的好感。所以我现在说明一下一开始袁琪提出的问题,西达终于得手了,她杀的是谁——就是雅尔达。”
“雅尔达不是死于深红伯爵之手,她是被西达杀了。这件事詹姆斯是知道的,准确来说只有他知道。”
雷杰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那你之前还表现出一副自己绝对不可能是凶手的样子,结果你已经杀了人!”
研煜川有些害羞地低下头。
“你是怎么把雅尔达杀死的?”雷杰刨根问底。
研煜川唯唯诺诺地回答道:“多亏了威廉下的药,我杀雅尔达的时候很轻松。那天晚上我约她出门赏花,然后乘其不备,从身后用刀刺穿了她的脖子。”
周枉成补充道:“我干脆一块儿说了,雅尔达明明是吸血鬼,就算身体虚弱也不至于被西达一击毙命。她后来爬起来去找了威廉,是威廉给了最后一击。”
胡之怀摇头:“我可没有,我的剧本里没写我杀了雅尔达。”
周枉成反驳:“你当然不知道,雅尔达是因为心里问题死的。她爬起来后想找你治疗,但却碰巧看见你在自己房间的阳台上与西达聊天。西达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你的眼神里却饱含爱意,这让雅尔达难以接受。”
胡之怀不语。
袁琪倒吸一口气:“难道说…”
周枉成点头:“应该是我们猜的那样,我来梳理一下。”
“詹姆斯喜欢梅卡洛斯,梅卡洛斯喜欢雅尔达,雅尔达喜欢威廉,威廉喜欢西达,西达喜欢纳索多。”
“好TM狗血。”雷杰皱眉。
研煜川趴在桌子上,显然对这个话题不敢兴趣。
胡之怀没放任他们开玩笑,大概放松了一会儿便把话题拉了回来:“第三就是詹姆斯的杀人动机,时间关系我就直接说了。”
“他的首要动机是他查到了深红伯爵对自己干的事,为了报仇。然后是他为了争夺深红公馆的拥有权,他想成为深红公馆的主人,以此来证明自己的实力,然后求娶梅卡洛斯。”
“最后是他知道梅卡洛斯也想杀深红伯爵,当然想帮她一把。”
胡之怀简单明了地列举完重要线索,而且因为他是蓝方的人,其他人都没有质疑他的线索,更别说阮旭了。
他几乎没开口,能说的都被胡之怀说了个干净。
周枉成这时也跟上:“纳索多的线索其实也扒得差不多了,我也大概阐述一下他的杀人动机就行。到时候再查。”
“纳索多的杀人动机是他曾是猎人世家的人,变成吸血鬼后恼羞成怒。还有就是未婚妻被深红伯爵夺走。”
“这么看来他的杀人动机不算重啊。”袁琪说道。
胡之怀提醒:“谁知道杀人动机是不是只有这一点呢?”
袁琪:“你干脆把凶手告诉我们得了,我们合作一次。”
胡之怀:“你是不是忘了还有死亡规则。”
对啊,死亡规则到现在还没触发,所以到底是被安在了什么地方。
周枉成起身组织众人:“我们先把自己记下的线索复盘一遍吧,三十分钟之后大厅集合,一起去搜查一次。”
众人听了这么久自然也是累了,都同意了他的观点。
研煜川长舒一口气,心想终于熬完了这个环节。
她在众人起身离开后才慢吞吞地站起来,还差点再次被裙子绊倒。
阮旭递来一只手,让她抓住自己。
就在她打算把手放上去时,一股神秘的力道死死握住了她的胳膊。她害怕地往身旁看去——
一个高挑的身影映入眼帘,他原本漆黑的短发变成如今月光般晶莹的长发,在眼前缓缓飘动,好似有星辰藏匿其中。他那金色的瞳孔却不曾改变,透亮到依旧能让研煜川看清自己震惊的表情。
“夷…夷三幺…”
“你打算把手放上去吗?”
不等研煜川从震惊中走出,夷三幺便将她的手抢回自己手中。巨大的体型差也体现在手掌上,他能轻松将研煜川的手抓进手心。
“不要相信别人。”他恶狠狠地警告研煜川。
那表情与恐吓无异。
研煜川不敢看他,便慌张地低下头:“可,可阮旭是队友…”
夷三幺:“你只能相信我。”
研煜川没有正面回应他,而是小声提醒道:“不管怎么样,先回房间,在这儿太显眼了…”
阮旭也赞同地点点头。
夷三幺不语,熟练地将人提起来,然后快速上楼进房间,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
研煜川穿着这么重的衣服还被像鸡崽一样拎着,多少有点不适应,差点就吐了出来。
回到房间后,她将夷三幺带来的食物全部吃完,甚至还有些意犹未尽。但现在却不是考虑自己肚子的时候。
她得趁着这几十分钟把思路理清。
研煜川默默把他们说的能记的东西都记了下来,虽然全程没怎么发声,但她还是很认真地思考了当前的状况。
如果先把胡之怀饰演的威廉医生排除在外的话,那目前可以怀疑的人就剩纳索多和拉莱了。但又有延时装置,她又不得不怀疑明明看起来很清白的袁琪。
现在最需要的是找到线索排除,按照这种推理游戏的规律,最后的选择肯定是在两个人之中。
她在本子上把思路从头清理了一遍。
首先是他们的杀人动机,按照目前来说的轻重程度来排序的话是这样——
最想杀死深红伯爵的人是威廉,他既需要为父母报仇,也需要掩盖自己为深红伯爵做的那些事。如果他干的事被捅出来,大概率会遭到众人的追杀。
然后是梅卡洛斯,她为家人报仇,还有复活仪式,最后是雅尔达之死,她一直以为是深红伯爵杀的。
他们俩之后的几人杀人动机都不明显,又或者是还没被全部发现。
“你怀疑谁?”夷三幺打断了她的思路。
研煜川有些郁闷地抬头看向他,又不敢多说什么,便弱弱地转移话题:“你怎么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反正夷三幺问她问题也只是为了和她说话,所以在听到她的主动提问后自然是有些开心的,关于游戏故事的对话一下子就被抛诸脑后。
他露出鄙夷的眼神,满脸都是这么久不见你就问这种问题的不屑:“之前是隐藏身份,现在没必要了。”
研煜川觉得自己也象征性地叙完了旧,便低下头再次全身心投入案件之中。
夷三幺见她那么专心,也不想打扰了。
放在以前,要是他敢在研煜川做实验是打扰她,那必然是要被数落一顿。虽然他不怕研煜川,但只要是自己没理的事,他也会承担责任。
“你如果能和我一起盘一下会更好。”研煜川淡淡。
她缓缓抬头,与身旁的夷三幺对上视线。
夷三幺一直在看她,不管她有没有回头。
“那你把你的思路说出来吧,我们一起理一下。”他在床上坐了下来,长发散乱在华丽的床铺上。
研煜川被他的脸美到说不出话。
甚至是可以用伟大这个词来形容。
就她还发愣的时候,脑袋上又出现一个熟悉的感觉。是夷三幺又拍她的脑袋。她捂着头看向夷三幺,眼神里充满疑惑。
夷三幺:“我说过,再让我见到你发呆我就揍你了。”
研煜川不敢反驳,只能乖乖地开始整理思路。
“首先我能告诉你我不是凶手,所以嫌疑人就在梅卡洛斯,詹姆斯,威廉,纳索多和拉莱之中。
根据我们的讨论可以知道,深红伯爵极有可能在九点之前就已经遇害了,因为在他的尸体旁边有明显的延时装置。
他身上的伤口只有两处,证明三枚子弹都没有打在他身上,一枚子弹在墙上,一枚子弹在蝙蝠身上,那还有一枚子弹在哪里?
最重要的是,我第一次去深红伯爵房间的时候,里面是没有尸体的,第二次去的时候尸体才出现,证明有人在那十分钟里挪过尸体。
在搜证时挪动证据还没被惩罚,只有凶手可以做到吧,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蓝方的人挪动了尸体。但我们现在还不确定怎样会触发死亡规则。
根据时间线来推理的话,我们目前来说最早的时间是下午六点,纳索多给深红伯爵送下来药的茶水。之后是七点钟,纳索多给拉莱送信,然后是八点三十分,茶水间有人备茶。
之后是八点四十五分,我们所有人聚在一起喝茶,中途我与梅卡洛斯发生争吵,众人离席。
最先离席的是拉莱,他在八点五十离开,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到房间。然后是詹姆斯,他在八点五十三回到房间,之后是威廉医生与我一起离开,并且在楼道上没有见到其他人。
假设所有人都不知道九点钟深红伯爵已经死去,那么已经有计划的人都会在九点之后再去找他。我在九点整去找深红伯爵,他没有回应我。
九点一十我回到房间,期间没有遇到其他人。
拉莱在九点一十听到打斗声并出来查看,我那时候已经回了二楼,所以没见到他很正常。他说他在九点一十五出来在楼梯口看见了深红伯爵的影子。
可他没看过纳索多给他的信,却刚好在九点一十五往纳索多安排好的地方丢了铜币。并且是在足足十分钟之后他才回来捡铜币。
那他这十分钟在干什么?
除此之外,纳索多也很可疑。
他是以什么身份去给深红伯爵送茶,深红伯爵又为什么会同意他进房间,甚至还让他能看到笔记里的内容。
如果纳索多在九点一十将昏迷的深红伯爵搬到楼梯口,然后等拉莱给予致命一击,那他又必须在后来的十分钟里把尸体搬回去。
可这样的话,纳索多为什么最后拿着梅卡洛斯的簪子下楼?而且他为什么会有一个在九点整破碎的手表?这个时间意味着什么?
深红伯爵房间里的延迟装置又怎么解释?
那是满满当当的血桶,而可以做到长时间不饮血的只有威廉和梅卡洛斯,纳索多也勉强能算进来。这么一排除,詹姆斯在我这儿倒是嫌疑不大了。
然后是房间排序,已知深红伯爵的房间在三楼的走廊尽头,拉莱的房间也在三楼,梅卡洛斯的房间也在三楼,纳索多的房间也在三楼。
二楼是我和詹姆斯的房间,一楼是威廉的房间。
雷杰之前说过,他发现威廉的房间在楼下,可以看见我和深红伯爵房间的阳台,证明我们的房间可能是相对的。
詹姆斯的房间在我房间的并排,可雷杰没提到他的房间,证明威廉房间的视线肯定被什么遮挡住了。
如果能找到房间的规律,说不定那些空白的时间线就可以得到解释…
我说了这么多,你有没有怀疑的人?”
研煜川看向夷三幺,眼神罕见地没有畏惧。
夷三幺淡淡:“拉莱和纳索多,反正根据你说的这么多里面,他们俩嫌疑最大。”
研煜川点点头:“我跟你的想法一样,但就这么贸然排除梅卡洛斯和威廉也不是很准确。”
夷三幺出神地看着认真思考问题的研煜川,在她身上仿佛看到了曾经的影子。
她的头发总是乱糟糟的,思考问题时还会情不自禁地挠头。而且她的瞳孔也是罕见的浅蓝色,稀有到如此见多识广的夷三幺也未见过相同的颜色。
每每遇到研煜川认真思考的时候,他就会下意识去看她眼睛下面的两颗痣。她眼睛下的痣很像眼泪,像个小丑一样滑稽,与她严肃的表情格格不入。
所以他会习惯性地去看。
这次也不例外。
他愣愣地看着那两滴眼泪,头一回没有把研煜川的话听进心里。
“夷三幺?夷三幺?”
“你在发呆吗?这可不像你。”
研煜川一脸担忧地看着他:“你不会中邪了吧?”
啪!
夷三幺果不其然又伸手拍了她的脑袋。
“谁给你的胆子这么和我说话,再这么口出狂言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研煜川捂着脑袋不说话,欲哭无泪。
就在两人之间正无言时,研煜川突然想起什么来,一惊一乍地回头问夷三幺:“我,我,你不在的时候,我会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然后做出一些不符合我本意的事情,我以前也会这样吗?”
夷三幺低眉垂眼,将研煜川整个笼罩在自己创造的阴影之中。
“你以前做实验,特别厌恶自己的负面情绪,就想把它们全封锁起来,可后来实验出现了一点意外,那些负面情绪变成了具体的人格,寄宿在你体内。
它们很多年没出来过,我最近也是才和她们再次见面。”
“大概有几个负面情绪呢…”她感到有些后怕。
那些负面情绪会不会有一天顶替她自己的意识,然后占据自己的身体,从此之后,她就被抹灭在这个世界。
夷三幺好像看穿了她的担忧一般,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她们不会害你。”
【是啊,我们都是你。】
研煜川吓得瘫坐在地上,眼神里充满惶恐不安。
【这好像是我们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对话,嘻嘻嘻嘻嘻嘻嘻】
夷三幺蹲下身想把研煜川扶起来,却听见很多个声音在叨扰她。
【我们有多少个我们,我也不知道,嘻嘻嘻嘻嘻嘻】
“夷…夷三幺…她们,她们会取代我吗…”
夷三幺伸手摸她的头,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温柔地对待她:“不会,我向你保证,没人会取代你。”
“你就是研煜川。”